珠海晨风u盘制作工具 ()


1

我们家不富裕,记忆中屋子里永远是昏暗逼仄的。

我的妈妈,和所有刻板印象的中年妇女一样,苍老,刻薄,脏话不离口。

她尤其厌恶年轻鲜亮的灵魂,恨到路上遇见穿着短裙的陌生女孩会嘀咕她们“出来卖”的,拉着我躲苍蝇一样躲开,背后诅咒她们早死。

而这一切,只是因为她的丈夫,我的爸爸,出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。

我记得她哭过闹过,也记得她在骑着车突然崩溃当众撒泼,拧着电动车的把手冲向车流,要带我一起去死。

我也记得,她在一年最冷的时候带我去抓小三。

零下的温度,我裹着一件棉袄瑟瑟发抖,她穿着黑色像垃圾袋一样的羽绒服,头发梳得光亮,眼也不眨得顶着楼道口。

我们在他们小区门口站了好几个小时,我的手脚都快冻僵了,鼻涕流了下来又干巴在脸上,绷得发疼。

我不敢吱声,我妈眼睛里病态的灼热让我害怕。

他们终于出来了,穿着大红色呢子大衣女人亲呢地挽着男人的手。

两人相依相偎,说说笑笑。看起来般配又幸福。

我妈被这一幕深深刺痛了,喊着“贱人”尖叫着冲了上去,要扯她的头发扒她的衣服。

我爸立刻把女人护到身后,狠狠甩了她一耳光,把她推到地上。

“你又发什么疯?”

这个打小三时战力超群,所向披靡的女人,面对始作俑者时,却唯唯诺诺,只会被动挨打。

她害怕他真的不要她,连还手都不舍得。

她做的所有的这一切,豁出脸面与自尊,都是为了让他回家。

真可笑,她还爱他。

我早就被冻呆了,也被我爸暴揍我妈的一幕吓懵了,呆呆地站在原地,不敢动,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。

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笑着冲我摆摆手,我也傻兮兮地跟着笑。

她的衣服真好看呀,我妈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一定也很好看吧。

然后,就被仓皇捡起自尊的她一巴掌打到地上。

“你冲她笑!谁准你冲她笑的?!她这个biao子,毁了我们一家,你还冲她笑?!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良心的小贱人!我弄死你!!”

因为我对她笑了,所以她认定我和她是一伙儿的。

因为我是渣男的种,所以我也是个贱人。

缺了一角的戒指划伤了我的脸,我不知所措,放声大哭。

原本还在叫好甚至帮忙的路人惊恐地喊着“疯子”四散而逃。

她已经疯了。

那个男人不是个好老公,但出乎意料还有点父爱。

当她发现我受伤可以让他待在家里时,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。

各种各样的伤口出现在了我的身上,屡试不爽。

过年的时候,我从楼梯上摔下来,断了腿,这次他老实了一整个冬天。

客厅里的电视机放着春晚的采访,我爸在帮我组装拐杖,她在厨房炖骨头汤。

在水汽蒸腾中,我们倒像温馨的一家人了。

可惜,建立在伤口上的温情,注定不会长久。

那个男人还是不要她了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,她扯着我去追,只尝到满嘴的车尾气。

这次哪怕她割破我的手掌,血流如柱,他也没回头看她一眼。

出来看热闹的邻居吓坏了,骑着三轮车把我送到了医院。

我一睁眼,就看见了蓬头垢面坐在旁边一夜没合眼的她。

她又哭又笑,哭得肝肠寸断,哭着扑过来抱住我的脑袋,说她只有我了。

下一秒,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是不是和我爸一伙的,被吓坏了的护士连忙拉开。

我整个人晕晕乎乎,想在做一场荒诞的梦。

医生以病人需要帮助为由态度强硬地把她“请”了出去,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别怕,又问我需不需要帮助。

我回忆着出门时瑟瑟发抖的她,最终只说是自己不小心。

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,我是自愿留下的。

我没有不要她,我爸要带我一起走,是我舍不得看她孤单一个人过,自愿留下陪她的。

2

我妈爱我吗?

应该是爱的吧。

为了我,她没有再婚,朋友因为她的神经质渐渐疏远了她,同事关系不过尔尔,她只有我了。

她把全部的心思放到了我的身上,以一种近似献祭的方式爱着我。

她没有社交,没有自我,可以五年不买新衣服,穿着一双补了又补的皮鞋走过春夏秋冬。

电视上说喝汤养胃,于是她再没睡过一个懒觉,每天五点必起床熬汤,六点喊醒我,准时端上一碗“精华”。

她的汤不调味油得糊嗓子眼,我告诉过她不用做这些,我可以在上学的路上填饱肚子。

她盛汤的手一顿脸一沉,电脑汤碗重重磕在饭桌上,滚烫的汤汁撒到她手上,她恍若未觉。

“宋晚春!你要学你爸惹我生气吗?”

我能怎么办,我没办法。

她爱起我来是真舍得,998六支的补脑口服液说买就买,绝不含糊。

这还只是半个疗程,要不是卖保健品的很快被抓了,她能喂我喝到十八岁。

我真的不是读书的那块料,压根没长那个脑子。

她不认命,不知道和谁争那一口气,非要我符合她的“出息”。

中考的时候她天天四点半逼我起床早读,十二点才准睡觉,她全程陪伴,我拼了半条命也只考上最差的一所普高。

她骂了我整整一个暑假的“废物”“垃圾”,可还是到处托人找关系让我去好学校借读。

一桌饭吃掉她半个月的工资,她拉着我在饭桌上敬酒陪笑给人当孙子。

钱花出去连个响都没听见,我的成绩差到借读都没人收我。

当然,也可能是她不够有钱,压根没找准关系。

她受了挫,很快又振作起来,她在我学校旁边租了房子,于是我的噩梦又延续到了高中。

她是爱我的吧,只是她爱和她的恨一样令人窒息。

那个穿着红呢子大衣的女人狠狠伤了她的心,那个男人的离开也带走了她生命里的所有色彩。

她终日穿着一身黑,参加葬礼也不过是换成灰。

她厌恶一切美丽鲜艳的东西,也不许我喜欢,强行扼杀我对美的渴望。

用她的话说,那不是美,那是贱,是骚,是不正经。

我开始发育的时候,她像是天都塌了,她甚至买了抑制生长的药强行灌进我的嘴里。

我咬紧牙关不肯吃药,她甚至想用老虎钳撬开我的嘴。

后来我才知道,她把药磨成了粉,混进汤里,喂我喝了一年多。

感谢老天爷,她又被骗了,那药不过是淀粉搓蜂蜜,不然我可能已经死了。

我出落得越来越美丽,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变成她最讨厌的样子,甚至显出另一个女人的影子。

真的很可笑对吧,我流着她的血,她却觉得我长得像我爸的小三。

当然,如果你觉得大眼睛瓜子脸就电脑叫长得像的话,那当我没说。

我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,以为得了什么绝症,哭着向她求助。

她把卫生巾砸在我脸上,哭得仿佛我真的得了绝症。

“宋晚春你要不要脸啊,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!”

她是爱我的,寒冬腊月也要亲手给我洗脏了的内裤。

她是恨我的,会故意不给我卫生巾,看血迹在我裤子上干结成块,骂我恶心。

她拒绝我长大,拒绝我变得惹眼,她希望和她一样,过灰扑扑的生活。

她称呼她的女儿为biao子、dang妇,就像称呼另一个女人一样。

3

我知道她过得不容易,即使我对她又爱又恨,也依旧舍不得惹她伤心。

我向往美丽鲜艳的东西,却因为她把自己套在一个灰色的壳里。

我一直知道我妈有病,我爸抛弃弃女之后她就疯了,但我没想到她病得不清。

高三成人礼的时候,班里女生一致同意穿旗袍。

我们班主任的朋友是开影楼的,免费赞助了一批旗袍。

我摸着自己分到的那条旗袍,喜欢得不行,也担心得不行。

我还是抵抗不住美丽的诱惑,惴惴不安地等待我妈的到来。

所有家长都忙着记录下孩子成人时的样子,甚至有心思细腻的家长抱着孩子留下了眼泪。

我妈僵在门口一动不动,死死地盯着我的曲线。

我不自觉地发抖,后悔到想把旗袍开的衩给缝起来。

我看向她的眼神近乎哀求,求求她至少在我成人的这一天给我一点面子,至少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难堪。

我的祈祷没有用,后面的人提醒我妈挡路了,我妈却像被摁了开关,凄厉地尖叫了一声,朝我扑过来。

“宋晚春!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做鸡吗?!谁准你穿成这样的!”

我们扭打在一起,周围的人作鸟兽散,有人把我们隔开。

班主任给我一件蔽体的外套,好歹给我保住了最后的尊严。

班主任让我先去她的办公室,她正忙着摁住我仿佛病发的妈。

没有人送我,我没有朋友了。

大家都穿的一样的旗袍,我妈一句“做电脑鸡”不仅扯碎了我的自尊,还顺带得罪了我们全班的女生和她们的妈妈。

没有人会和这样说她们的人做朋友,她们的家长也不乐意。

她们神色各异,对我怒目而视,好点的也当我是空气。

我妈毁了我的一切,我也在学校出名了。

“你知道八班的宋晚春吗,她妈说她做鸡诶。”

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,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一个午休传遍十二个班。

我在学校待不下去了,每个遇到的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。

即使这样,我妈依旧觉得她没做错。

她一直希望我和她一样,拒绝一切社交,专心学习。

现在我如她所愿,她高兴还来不行,她甚至能说出“就该这样”。

我真的待不下去了。

十八岁的那天,我跳上一个男孩的摩托车后座,离开了她。

那个男孩就是个混子,人渣,我不想回去,但又养不活我自己。

像我这样脑袋空空,只有脸还能看的人,堕落得几乎顺其自然。

我真的像我妈说的那样,成了一个biao子、dang妇。

被压抑的对美丽的渴望终于爆发了,并且走向另一个极端,我沉迷整容无法自拔。

我离开家五年,也不过二十三岁,却浑身上下都整过了,穿金戴银,成了人人喊打的狐狸精、小三。

我后来偷偷回去过,想看看她。

她变老了,也变丑了,脾气倒是好多了。

单位效益不好,她被辞退了,自己支了个小摊,在菜场门口做小生意。

电视剧里演的心灵感应都是骗人的,妈妈也会认不出女儿。

她夸我漂亮,说我太瘦了,自作主张给我加得满满的。

她话好多,絮絮叨叨没完没了。

真奇怪,她可以对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释放那么多的善意,却对自己的漂亮女孩百般刻薄。

我尝了一口,被难吃得呲牙咧嘴。

她的厨艺一如既往很糟糕,记性也不好。

顾客要得是番茄酱,她却放了那么多的沙拉酱。

太多了,我这么爱吃沙拉酱的人,都觉得腻的慌。

我在那里待了快两周吧,天天吃她的手艺,硬着头皮往下咽。

她的生意好了很多,毕竟我往那一站就是活招牌。

来搭讪的人更多,她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把我护在身后,却不再说我不知检点。

她加了一道新菜,章鱼小丸子,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小吃,可惜当时她不允许我吃任何不是她做的东西。

她看我吃得开心,笑得牙不见眼。

她说她新学了怎么做蛋烘糕,还说让我明天早点来,她看我最近有点咳嗽,给我炖了梨膏。

我没有应声,她兀自说的高兴。

我明天就要走了,不敢给她一个承诺。

我的金主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,质问我去哪了,又缓下语气让我早点回去,他给我买了一个新包。

我的主治医生也问我什么时候去复诊,我鼻子的后遗症已经蛮明显了。

我浑身上下都是假的,我妈的全副身家可能也就够我做个鼻子,后期维护更是一大笔钱。

金主的每笔馈赠都是标了价的,轮不到我说不。

还是算了吧,她现在过得挺好的,不需要我这个累赘拖着她了。

我给她留了张卡,压在她放肉松的罐子下面。

我这些年过得奢靡,攒不下什么钱,这二十万已经是我的全部积蓄,密码是她的生日。

我希望她能幸福。

4

我在家小模特公司找了份当前台工作打发时间。

这家公司挺不正规的,发工资用微信转账,以我的脑子和学历,这就这样了。

公司虽然小,该有的腥风血雨一点都不少。

男的一脱衣服比我还娇,两个小模特为了争一件衣服,能光着身子在更衣室里打架,发到网上分分钟爆火。

我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家勾心斗角,互扯头花,吃瓜吃的好快乐啊。

有一天下班的时候,她们神神秘秘地说有同事住院了,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。

手机上,金主说今晚有事,闲着也是闲着,我就去了。

路上听她们八卦,我才知道住院的是江凛冬,她自杀被救回来了。

江凛冬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同,她家很有钱,有钱到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么个破公司做助理。

她在公司干一辈子也买不起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,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为什么要来这里体验人生。

我对她有印象是因为有天她妈妈开着最新款的BMW送她上班被我瞧见了,她满脸暴躁摔门走了。

她妈妈喊着她的小名追上来,屈膝几乎卑微地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了她,求她尝一尝,她们说了什么,最后她还是接了。

我们俩在同一架电梯里相遇,我瞧了眼她手里的早餐,看起来蛮香的。

她见我想要,便把东西给了我,自己走了,盒子也没要。

那时候公司里的人盛传她被老头包养了,说的蛮脏的,小姑娘可能受不住。

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,但吃了人家的东西,就想着要不要帮她解释一下。

江凛冬却先一步加了我的好友,让我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。

我舔舔嘴边的烧麦粒,明白了爱能伪装。

我们躺在彼此的列表里,心照不宣地为彼此保守秘密。

到了医院,我感觉浑身不自在。

真奇怪,她们让人重燃求生欲的方式竟然是向她炫耀自己的幸福。

可能是我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吧。

我很难理解,一个真想自杀的人会因为你吃过的美食、你养的小猫咪而回心转意,像某种行为艺术。

真傲慢啊,这些人。

病床上的江凛冬努力地笑着,就着别人的怜悯温和地应酬。

病房里气氛温馨,一切都很和谐,温馨到我想吐。

“不要笑了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真诚道,“你应该去死的。”

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凝滞,有人打哈哈想敷衍过去。

“我不开玩笑。”我很认真,看着她的眼睛,再次重复,“你可以去死的。”

作为不懂人情事故的叛逆分子,我不被允许再靠近她。

我耸耸肩,也不知道她和这些“好朋友”是哪来的交情,明明这些人路上还在编排她和老头“玩得花”的人呢,黄鼠狼给鸡拜年都能没这么高效。

隔着病房的玻璃,我们对上视线,我俏皮地眨了下眼,江凛冬冲我绽放笑颜。

后来,听说她去旅游散心了。

再后来,听说她跳崖自杀了。

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,高兴得喝了一整瓶酒,喝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。

真好啊,真好啊,她终于死掉了啊。

那么高的地方,张开双臂就能拥抱自由了啊。

真好。

5

第二天,宿醉醒来的我受到一个快递包裹。

里面有条贝壳项链还有个U盘,还有一张纸条,是江凛冬寄来的,她说谢谢我。

我有些苦恼,我的衣服不少,但不是露胸就是露腰,不合适。

我最终选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,YSL的,老鼻子贵了,至今还没有哪个男人配让我穿它。

但是今天,我觉得穿它很合适。

我仔细地化了全妆盘了头发,换上低跟高跟鞋。

我走到警局,把和项链一起寄来的U盘交给了警察叔叔。

整整24个G的视频,记录了她从八岁开始持续被继父qin犯的全过程。

女孩年轻漂亮却结束生命,U盘里24G的视频揭露重组家庭秘密

整个警局都惊动了,我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,漫不经心地解释。

“大概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让她去死的人吧。”

面对警察小姐姐狐疑的眼神,我甜甜地笑了。

我不想说太多,我也没什么可说的。

我们的交往乏善可陈,各自存在在彼此的流言蜚语之中。

她会把东西交给我,只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支持她离开的人罢了。

江凛冬的继父被捕了,她的妈妈,我那天见到的那个美妇人,到最后一刻还在为他开脱,坚称里面有误会。

她哭得真情实感,不知道是心痛女儿的离世,还是富贵生活的结束,她的葬礼如期举行,她的妈妈不知所踪。

葬礼那天,不少公司的网红和塑料同事都来了。

她们在她的灵堂拍照,感慨她的早逝,把自己p得妈都不认识的照片发朋友圈缅怀她。

我讨厌这种故作熟念的亲密和像看戏一样的轻叹。

我轻轻地说:“装什么呀,她的黄谣不就是你散布的嘛。”

恨铁不成钢恨到一半的姑娘被打断,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,急得脸红脖子粗。

她是受害者,她继父是加害人,侵犯事实存在,他们还需要知道什么呢。

她们真情实感叹气的样子,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关系有多好呢。

活着的时欺负她孤立她,死了之后又要聚在一起怀念她。

人,真的有够奇怪。

她身旁空无一人,她们要她拿什么反抗。

我面无表情地看她们哭丧,毫无征兆地伸手抓住了那个造黄谣的头发,然后死命往下扯。

她们人多,我下手黑,都挂了彩。

哼,先下手为强,还是我赢了!

我坐在海边吹了半宿的风,脸都吹僵了,伤口还有零星的疼。

不同种类的酒丁零当啷散了一地,我面无表情地一瓶接一瓶地往里灌。

这里很安静,只有风的声音,不知道山巅是不是也是这样安静。

喝到半醉,走路已经打摆子了,脑子却格外清晰。

我不去想,但克制不住去想。

我们都是蠢货。

良久,我嗤笑一声。

还能是为什么呢,当然是因为关门的是她妈妈啊。

她选择了富足的生活,牺牲了她啊。

打开一瓶新酒泼在地上,看着酒液慢慢下渗。

太阳照常升起。

我在晨风中站起来,摇摇晃晃往回走。

她自由了。

真好。

6

人以类聚,物以群分是真的,我自己是个烂人,遇到的基本盘也就这样了。

我辞职了,也不再对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
我不是没有遇到过好人,不是没有拥有过真心,只是夏晴真的太好了,她好到不该拥有我这种肮脏的朋友。

夏晴和我不一样,她是真正的白富美,教养都刻在骨子里。

她是天然美人,但对人工雕琢的我没有人任何恶意,她会真心实意地夸我好看,而不是指指点点,暗搓搓用惋惜的语气说什么你原来就很美。

我被很多男人夸过,多数另有所图,来自同性的毫无目的夸赞无比让人心动。

于是,我们成了好朋友。

我们一起旅行,一起做饭,一起做美容,一起聊男人,她甚至带我回了家。

我知道我自己不讨长辈喜欢,也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,在她家门口,我退却了。

夏晴紧握着我的手,告诉我她喜欢我,那她妈妈一定会喜欢我。

她说,没人会不喜欢我。

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搜肠刮肚地想一会怎么在她们吵起来之前体面地离开。

难听的话我已经听了太多了,我不想夏晴和她妈妈因为我吵架。

因为我,不值得的。

想象中的尴尬没有发生,她妈妈至始至终没有用有色眼镜看我,从头到尾都很温柔。

也只有这样温柔的妈妈,才能养出这样温柔的夏晴。

她夸我好看,甚至告诉我一些只对女儿讲的体己话。

无论说真情还是假意,她们都给了我足够的体面,足够我铭记一生。

她们一家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,真心对我好,也真心希望我好。

那段时间也是我状态最好的时候。

夏晴督促我戒烟戒酒,我们打着语音听着彼此的呼吸才睡着。

我们在两个城市,但只要我情绪不对,第二天她一定会出现在我家门口。

她陪我整夜整夜地哭,陪我一起放纵,哭着告诉我都会好的。

如果夏晴有所图谋就好了,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她,但她真的太好了,只是单纯希望我好,她好到我承受不住。

我们最大的矛盾是我混乱的感情生活,她求我和那些男人断了,她真的不想看我再受伤了。

我也是真的贱,山猪吃不了细糠,在泥塘里堕落久了,我受不了干净的生活。

没过多久,夏晴回老家过年,我又开始自甘堕落。

我和一个她称之为混账的男人鬼混,没想到她提前回来了,还给我带了礼物。

我们被捉奸在床,那个男人还恬不知耻地问她是一起的吗。

我不允许有人把恶心的目光投向夏晴,于是我尖叫着把他赶走了。

夏晴问我为什么,我张了张嘴,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
她说错了,不是每个人都爱我的,是只有她爱我。

他们不是夏晴,他们给我花钱不是为了看我独美的。

所有的礼物都标好了价格,总价高达一个我还不起的数字。

自尊不允许我把这些脏东西说给她听,她不需要知道这些。

失望攒够了,夏晴也就离开了。

我把我最好的朋友弄丢了。

可是就算是这样,她还是记挂着我。

我们不再谈天说地,但依旧关注着彼此的生活。

有次我说我肚子疼,在一众的黄腔之中,她给我点了赞,没过多久,我的门铃就响了。

她给我买了醪糟鸡蛋,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店,别人都不知道。

她就是这么好的人。

我曾在夜晚一个人回忆这段友情,然后承认是我活该,我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朋友。

7

我混乱又无序地过了一天又一天。

终于有一天,我鼓起勇气说了再见。

没有冲突,没有矛盾,只是天气很好。

有人因为天气很好从天台上下来了,也乘着春光明媚准备告别。

我盘点着我的遗产,混了这么多年,除了包和脸上的假体,我依旧一无所有。

我写了封遗书,把一切都留给了夏晴。

我知道我俩闹崩了,但除了她,我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。

除了那张卡里的钱,是给我妈的,不能动之外,其他东西,她喜欢的话,可以留着,要是嫌弃不喜欢的话,就卖了帮我换成卫生巾捐给有需要的人吧。

浪费社会资源那么多年,到离开的时候,我终于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了。

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,只希望她可以先帮我保管那张卡,不要急着给我妈,等她七老八十过不下去了再把卡给她吧。

当女儿死在外面和知道女儿死在外面是两回事吧,如果她还好的话,就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了。

我只想干干净净地离开,不需要葬礼,她们甚至不会看到我的遗体。

我不喜欢高山,我喜欢大海。

我戴上了那似山似海的贝壳项链,卸掉全部妆容,换上一身素净的白色连衣裙,干干净净地朝大海出发。

我朝遇见的每一个人微笑,道一句天气真好,希望你也好。

春暖花开,是个告别的好天气!

终于——

寒冬奔向天空,晚春拥抱大海。(原标题:《晚春》)

本故事已由作者:侑川,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,旗下关联账号“谈客”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,侵权必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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